多余付出（6）
Kit这回是来真的了，连Pha都被拉来做说客。
Pha现在是Beam除了Forth以外第二不想见的人，当初Pha把Forth介绍给Beam的时候，应该压根就不会想到三个月之后这两个人能滚到床上去，一个是学校里同级熟识的校友，一个是私下关系最为要好的朋友，略过所有能够发生的可能性，直接跳到了最烂俗的情节，不用Beam费什么力气，Pha那皱紧眉头的脸轻轻松松就能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由着这尴尬的源头，当Beam在猫眼里看到抱着双臂立在Kit身后的Pha时，满脑子只剩下“现在跳窗还来不来得及”这一疑问。
“喂，我知道你在里面，别给我装死，车都还在楼下呢。”Kit大力砸门，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了，“不然我就直接打电话叫人来开锁了。”
在他弄出更大动静之前，Beam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他刚起床，窗帘都没来得及拉开，Kit掠过他，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让阳光进来，三个男的齐齐站在不算太大的房间里，虽然有点拥挤，但屋子总算是看着有些人气了。
Beam眼睛躲闪着不知道该看哪里，定时炸弹Pha一言不发地坐进沙发，连同旁边气势汹汹的Kit一起，组成了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应对尴尬情况一向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地率先撕开小裂口让新鲜空气进来，他怕自己憋死。
“干嘛这样看着我？”他讪笑，“周末睡个懒觉不犯法吧。”
Kit没打算跟他绕弯子继续这个没意义的话题，“你联系Forth了吗？”
那个雨夜不过也才过去几天，Beam后背此刻再次爬满了湿滑的大片水渍，他的心也像是被湿透的针织物包裹住一般，闷着喘不过来气，只有黏腻的触感，甩都甩不开。他想用轻松的语气说话，但张口才发现，自己连Forth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裸露的声带一旦暴露在空气里，就势必会有针扎的痛楚，细小但致命。
他实在疼怕了。
Kit多了解他，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直接猜到了结果，气愤和失望充盈了脑袋，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骂了几句看Beam依旧像那晚一样低垂着脑袋不出声，当下气得就要过去抢他的手机。
还没等Kit站起来，原先一直沉默着的Pha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Kit气呼呼地瞪了Pha一眼，最后还是压住火配合地坐了回去。
“你真的喜欢他吗？”Pha终于开口说话了。
Beam猛地抬起头，嗫嚅着准备回答，可Pha根本没打算给他机会，紧接着开口，“睡了几次就觉得喜欢，说真的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他什么？”
Beam想解释，可又觉得没必要给他解释，喜欢谁为什么喜欢这种事情太私人了，也太主观了，就算说了外人又怎么可能会懂。因为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每一件小事，虽然说出来会被别人认为毫无意义，但注定会成为彼此毕生的秘密。因为在未来的日子里，哪怕各自努力想要诉说给任何一个外人听，都必然无法还原当时的景状。即使能说得清眼里曾看到的，但也说不清心里曾掠过的。
Pha看着他梗着脖子不愿意回答自己的模样，歪歪嘴角倒是有了笑的意思，“也对，我怎么会懂你喜欢他的原因呢，毕竟在我眼里，Forth根本普通的配不上你。”
他在Beam和Kit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拍拍衣角上也许从来不曾存在过的灰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什么别的好说，也知道你现在不需要我说什么，而我唯一能做的，”他微微俯身拍了拍Beam的肩膀，“就是祝你早日攒够失望，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走到门口的时候，Pha高声叫Kit的名字，后者站起来，难得地没有再逼Beam做什么承诺，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跟在Pha后面关上了门。
房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
门铃只响了一声就有人来开门，Forth开门看到是Beam的时候有点惊讶，但还是侧了身让他进来。
“嘿好久不见，我最近真的忙死了，”Forth一边拿过他的外套搭在沙发上一边说，“有什么事吗？”
Forth正说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他拿起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神情明显让人能看出这是一通必须要接的电话，于是Beam识相地移开视线，好像突然特别渴一样冲进厨房倒水。
他在来的路上又想了一遍Pha问的问题，他为什么会喜欢Forth。他承认也曾无聊地量化爱情，喜欢猫加三分，不愿意陪他淋雨减五分，酒量好加两分，提重物时略微突起的青筋加一分。过往的很多人在两天之内分数就被扣得精光，而他也就没有任何留恋地取消了这些人继续测评的资格，可Forth不同，他单单只要出现，或者他根本就不用出现，任何带有他气息的物品，钥匙或短信，只要有这些，计算器就红心滴滴滴胡乱闪动，像是不受控制的奶狗一样，毛茸茸地撞进怀里。计算器震动着，屏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加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分。
可是到最后。
“喂，Khon。”
还是要按下计算器的归零。
Beam安安静静地等Forth打完电话，马克杯已经在他掌心里被焐热了，他没有留恋温度，把它放回到厨房，连带着自己的体温一起被水流冲得干干净净。
“Beam。”Forth在外面叫他。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应了一声走出去。
Forth坐在餐桌旁，手里还抓着手机，有些疑惑不解地歪着脑袋看他，像在等他的下文。
“Forth，我以后不会再联系你了，”Beam吸了吸鼻子，露出他所能摆出的最大的笑容，“因为我要去谈恋爱了。”
Forth的脊背瞬间挺得笔直，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有丝毫察觉的颤抖，“和谁？”
“这不重要，”Beam轻描淡写地避开这个问题，“重要的是我想谈恋爱了。我之前在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无法拥有他的时候，我渴望他。我是那种会为了与他相见喝杯咖啡而错过一班列车或飞机的人。只要需要，我会开车穿越全城来见他十分钟。我会彻夜在外等待，只要我觉得他会在早晨打开门。”Beam眼圈红了但仍在笑着，“但现在，比起这个，我更想要些能真正抓在手里的。”
“可是，可是，”Forth急着想打断他，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让他改变想法，只能急着挥舞双臂，“可是现在你遇到了吗？那个能谈恋爱的人。”
没等Beam回答，他就自作主张替他想出了答案，“肯定还没对吧，那为什么那么急呢？我们不能，不能，”Forth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可又执拗地抓着这个由头不愿松手，“不能缓缓吗？”
Beam摇了摇头，“我能等，可Khon呢？”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Forth一下子站起来，“为什么要把他扯进来？”
Beam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摆摆手，也跟着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去取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如果说之前稍微倾斜还只是有水花溅出来，那么从这个时刻开始，只要把住硬边，他的手指就彻底被沾湿了。
他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Beam。”
Forth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整句，只能眼巴巴地跟在Beam后面，不住地叫他的名字，好像深信这样他就能回心转意一般。
可是Beam穿好了衣服就径直走到玄关去穿鞋，什么话都不说。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之后，他转身就看到Forth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己身后，睡衣领子都翻出来皱着，显得有些狼狈。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去帮他理领子，眼睛始终低垂着不去看他，“你不许回头看了知道吗，因为你是那么酷的一个人，穿着皮衣骑着摩托，所有女生都为你尖叫，而电影里很酷的人遇到爆炸从不回头看的，他们只是低头抽烟。”
烟就放在衣架上的大衣口袋，Beam一摸就摸到了，他把火机和烟盒一起放到Forth的手里，在开门之前说道， “我也不会回头看了，我们说好了。”
这是他离开Forth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门关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
“Khon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手机是没电了吗？”Pha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但言语里的不耐烦却很是明显，他急急说完，却半天没有等到Forth回应，喂了一声才又听到那边人很轻的叹息。
“Beam来找我了。”Forth像没听见他前面说的话一样，自顾自开口。
那边声音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先去给Khon回电话吧，就这样。”
“Pha，Beam刚刚跟我说他要去恋爱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但他乐于接受所有的可能性。”Forth轻轻说道，每个句子的尾音很快消失在空气中，“他说他不会再回头看了。”
Pha默不作声，只有轻柔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没挂电话。
“他说了好多，可我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因为我那时太急于想要挽留他。他只要一开口，我就抢他的话，因为我觉得他接下来说的话，我一定不想听。所以后来他一句话也不说了，到那时我又害怕他随时会站起来抓起衣服就走。”
“他看起来好难过，所以最后我还是放他走了。”
Pha冷冰冰地打断了他，“你说完了吗？我要挂电话了。”
“我有感觉，真的有，只是从来不愿去相信，上床就上床，怎么会生出那么多有的没的情感，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我这个人最不会处理复杂的事情。而且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应该有最老套的规矩吗？这种情感不应该存在于床笫之间，而应该是我们在学校认识，彼此心生好感但又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主动去靠近，他也不会明确的拒绝，一起吃几次饭陪他排几次队，然后终于在一个雨天的夜晚忍不住互诉衷肠，这么完美又顺理成章的剧情怎么到了我这，最后一步就进行不下去了呢？为什么我在握着Khon的手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这种事情你应该问自己，问我有什么用。”
Forth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握着阳台冰冷的栏杆说道，“那我问一个你能回答的吧，”他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的时候连多余的声息都不敢出，“Beam一直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吗？”
“不是。”那边很快回道。
Pha紧紧捏着手机，几乎是屏住呼吸在等着Forth的回应。
指间烟一点点的亮光，很快就被长长的烟灰所掩埋，Forth在Beam走了之后就点上了，放到现在一口都没抽。
他不是一个很酷的人，从来就不是。
“那就好，”Forth低头苦笑，“我这种人，根本配不上他。”
***
哎呀，我真的，写得难受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