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付出（8）
Khon没强挽留他到Forth回来，在他耳边丢下炸弹之后就笑咪咪地朝他挥手道别，表现乖巧地像是个做了好事的学弟，只留Beam怀里揣着沉甸甸的秘密，步履沉重。
他一路回住处的时候都在担心着如果迎面碰上Forth该怎么办，可那人不知道躲哪里打电话去了，直到Beam都远远看见房子了也没有突然半路出现，他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他想听Forth亲口解释，又觉得没有必要，这般犹豫，他之前都没有发现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搅乱心思。
Pha正站在门厅和老板说话，抬眼看见他进了门，也没有要问他消失一下午去了哪里的意思，只微微扬了扬下巴算作打招呼，他也有点心虚地回点了头。
本来晚上是要通宵打牌的，难得工程学院终于完成了实践项目，再加上第二天他们大队人马就要回学校，最后一晚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最后疯狂一下的，Forth打电话邀请Pha，Pha觉得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就应承了下来，回来转告Kit和Beam的时候，Kit条件反射立刻就把视线投射到Beam身上。
Beam想着傍晚的时候已经去打招呼了，这个时候不去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他被Khon说的话搅得心烦意乱，自认还没有心大到可以在这种情况下直面Forth，于是面色平常地回道，“我有点累，下午可能吹风太久现在有点头疼，要不你们去玩吧。”
Pha还想说什么，但一旁的Kit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一样，强拽着Pha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拉，急急地回道，“那你好好休息，不用帮我们留门，我们都带着门卡呢。”
是有多害怕自己改主意，Beam觉得有点好笑。
他早早洗好澡换上了舒服的睡衣，趴在床上玩了会手机就觉得没意思。他其实没有说谎，是真的觉得后脑有些钝钝地痛，从营地回来之后就开始，总感觉太阳穴那里有根神经一跳一跳的，像是红色的信号灯指责他不该跟着Khon一起过去，白白被扰乱心思。
他在床上躺好，翻来覆去不受控制地回想Khon说的话，曲曲折折的一路拐去Forth手机密码那里，连点弯路都没有绕。他不想去仔细回想，可又忍不住自己的猜测，反反复复地，快要被逼疯一般。
房间没有开灯，安静的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怜的嫩红色物体，为这一点点的可能性朝气蓬勃地跳动着，他光想着就要叹气。
实在是太没用了，连自己的器官都控制不了。
像是为了迎合这节奏一样，门那边传来轻柔的叩响声，恰到好处地如白色幔纱上精致的花纹，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不是锦上添花，更不是雪中送炭。
他从床上坐起身，迟疑着没有立刻做出回应的动作，脑子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抽不出来，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前面的路。
半响，敲门声复又响起，这次更加小心翼翼，仿佛敲着的不是坚固的木门，而是易碎的玻璃。Beam揉揉眼睛，赤着脚下了床。床边铺着一大片厚实的地毯，踩上倒不觉得凉，只是门边那里整片的大理石地砖，冰凉地刺痛他的脚掌，他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摸索着碰到把手。
外面太亮了，大概是因为站着一个发光体。
有不算短的一段时间里，Beam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脚被冰冷的地板冻着，除了酥麻感觉不到其他的，比起这个，他完全无法把注意力从面前人的身上挪开。
他想问你来干什么，也想问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为什么要来，还想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Forth看起来没有比他好多少，穿着傍晚见到时的那件白背心，外面只松松垮垮地套了件牛仔衬衫，肩膀和头发都沁着潮湿的气息，连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外面下雨了吗？”Beam盯着他半湿的额发，忍不住问道。
房间一直拉着厚重的窗帘，他都不知道外面竟然开始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潮湿闷热的雨夜，连外面清新泥土的味道都跟很久之前那个夜晚一样，不同的是这回他坐在房间里，Forth来敲他的门。
“不太大，我没有带伞，所以只能一路小跑。”Forth有些尴尬得笑笑，“外面有点凉，你穿的这么少，要不然进去说吧。”
“不了，”Beam挺直脊背，硬邦邦地回答道，“就在这里说吧。”
Forth像是早都料到他会如此冷冰冰的回答，扯了扯嘴角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搓了搓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要先向你道歉，”Forth微微弯下身子，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肯定伤害了你，在我自以为是的周全里。”
Beam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捏住门框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粗糙的木楞硌着生疼，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心里翻涌的酸涩。
“我在来之前就想好了，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先给你道歉，道完歉之后，才可以说其他的。”
“怎么说呢，我对你好，也可以对别人好，但是有些东西我只想给你，有些温暖的小秘密我只想为你保留，就算你不要，我也不舍得给别人。”Forth轻轻柔柔地说，像温暖的春风和煦着吹着，花朵和小草也跟着摆摆身子，花瓣和叶子偶尔触到皮肤，有点痒。“我之前一直想搞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我想得很辛苦，也做了一些很无聊的事情去验证，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带我到哪里。”
Beam大脑嗡嗡作响，他脚下那一片地板被体温焐热了，光踩上去都觉得温柔。
他不知道Forth要说什么，只是这开头听着就不太妙，他被那些花草搔得半边身子都要酥软了，可又怎么能因为这人的几句话就软了心房，所以他保持着最后的定力，费尽心思板着脸。
Forth一点也不介意他的面无表情，似乎他认为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反应，反而微微笑了起来，这不禁让Beam有些恼火，好像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假象，对方一眼就能看穿。
Forth偏着头，弯起了一边嘴角，“大家都说，如果对一个人的感觉停留在帅气与好看上时，总会有看厌的一天。但要是觉得他怎么样都可爱的话，那就彻底没救了。”
“怎么连你板着脸的样子，我都觉得好可爱。”
面带微笑说这样的话简直太犯规了，Beam垂下眼睛，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话高兴起来，“我都说了，不要再这样了。”
他讨厌对方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门前，更讨厌自己因此而雀跃的心，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因为对方的一两句话就奋不顾身。
因为他现在既不是Forth的狂热粉丝，也不是他的莽撞战士，没办法再穿过那些传说中的曲折飞奔而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对方一叠声地回答着，语速加快了起来，好像生怕Beam随时会关上门，“可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接下来那么长的假期，我害怕今晚再不见你，等假期结束之后一切就都来不及了，短信电话都不可以，我必须站在你面前亲口告诉你。我知道自己不够资格挽回些什么，也不敢要求你做什么，我的请求很简单，希望你听一听。”
“我们不往回看了，以前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往前看。”
Forth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他身体在颤抖，手掌却烫的惊人，Beam手腕被他握住的部分热烫不已，感觉和之前被心里炸出烟花的火星溅到很像，又有点不一样。
“我们从朋友开始，一点一点的，看能到哪里。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原本的意义，没有反复推敲，没有小心翼翼，也没有自我安慰和逃避欺骗，我们就站在平等的位置，往前看。”
Beam心头一痛，眼底一热，鼻子里大概藏着一百颗被挤出水来的柠檬，酸涩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能走到这一步，是多么不容易。
Beam吸了吸鼻子，顺从了心思，把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手机的锁屏密码，真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Forth有些发愣，像是被刺破了什么从没打算说出口的秘密，半响才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忘，”Forth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呢喃的语句简直就像是轻声念了句咒语，“但是我一直都记着。”
Beam原先一直给自己打气，做心里建设，坚信自己只要时刻提防，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就一定能离那片沼泽远远的，为此他非常用心，也非常努力，虽然开始很困难，但好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现在他终于明白，而且不得不承认，就算醉到酒后黄昏，洒脱到就算背影在颤抖，可只要Forth伸出手，自己还是会跟他走。
因为他是存在在心底里的人，所以总是会忍不住偷偷地给好多次机会。
“我们不作太多期许，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给出什么确切的答案，如果你碰到了很好的人，”Forth顿了一下，皱着眉艰难地说道，“你就清清楚楚告诉我，我也绝对不会强拉着你，只是在那之前，你能不能，”他恳切的目光灼烧着Beam，让他颤抖不止，“你能不能多花点时间看看我。”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声音也明晰了很多，Beam听着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甚至都能闻到外面清新的空气，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雨的时候，他淋着雨自己走回宿舍，而在他不知道的另一边，握着雨伞的Forth轻轻放开了Khon的手，在对方不解的眼神里，低下头去道歉。
现如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露出疤痕，互相知道都曾经受了伤，也都在慢慢痊愈。
虽然还疼，但好歹已经上过药了。
所以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