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棉袄

天真烂漫 作恶多端

有时犯规



*想写魏白很久了


*梗完全参考电影,就想让他俩好好谈个恋爱


*恋爱假期这部电影真的不错看


*极其OOC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01


  手机在实木桌上震动的声音有些大了,这使得原本正滔滔不绝展示创意方案的下属顿住了话头,略有些不安地把视线投到一直皱着眉头的白敬亭身上。


  白敬亭抬手示意他继续,一手抓过手机查看消息内容。


  “总监,一切都还好吗?”身旁的助理凑过来低声询问。


  “信息内容跟工作无关。”他低头删掉信息,声音听不出来任何异样。


  照例今晚又是加班,白敬亭一直在电脑前工作到很晚,等到他扯松领带打开房门发现一片黑暗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白天短信的内容。


  是了,他在五个小时前被告知这段关系已经结束了。


  通过一则简短的短信告知分手这么重要的内容,换做任何人大概都无法接受,但这对于白敬亭来说是 令他无比庆幸的举动,天知道他对如何处理这种轻易就会转向戏剧化场面的情况有多困惑,更何况他们两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分床睡了。


  白敬亭率先走进卧室里,打开衣柜很满意地看到原先挂在左侧的一排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已经消失不见了。


  很好,这下连打包所有遗留物品的快递费都可以省下来了。


  他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走到厨房,挽起睡衣的袖子开始盘算煮点什么来填补空虚的肚子,动作静止的瞬间他只听到客厅墙上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连带着笼罩在小小厨房顶上有点发暗的白色灯光,白敬亭突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些许的孤单。


  还好手机的邮件提示声音解救了他,里面的内容让白敬亭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今天才刚刚周三,鬼鬼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了,从周一中午难吃的鳗鱼饭开始,一直到刚刚不靠谱带她绕路的出租车司机,零零总总地足足写了一页半,白敬亭随手撕开一袋速冻饺子,嘴里叼着牛奶袋子滑动页面。


  鬼鬼是他的笔友,如果没有“邮友”这个词的话,毕竟他们比网友这种关系还要更简单一些。他们是在一个卖二手物品的网站上认识的,鬼鬼PO了一则关于出手老英国乐队的某张绝版唱片的文,刚好那是白敬亭小小收藏中缺失的一块,两人互相留了邮箱地址,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从仅仅局限于乐队的聊天内容跨度到日常生活的分享和关于朋友的趣事吐槽,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鬼鬼在离他所在的城市很远的另一个城市生活,比起白敬亭所在的M市经常性的阴雨绵绵,G市有着令人神清气爽的灿烂阳光和一整片的碧蓝海岸,大概也是这个原因,鬼鬼活泼地像是太阳四周最耀眼的那束金边。


  他们的互发邮件频率固定在一周一次,且往往是在周五的晚上,但这种规律视情况而定,实际发生的情况经常是鬼鬼话痨一般地发出三四封邮件,而白敬亭忙得没有一封回信。像是上一周,白敬亭就没有时间回复。


  好在鬼鬼天生乐天派,并不在乎这有些不对等的交流方式,更何况白敬亭的回信虽然算作稀少,但里面的信息含量绝对胜过她的絮絮叨叨毫无重点,这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补偿。所以就算上一周她的抱怨倾诉依旧是单方面的,鬼鬼还是乐呵呵地发过来几张照片。


  鬼鬼现在所住的的房子正是白敬亭一直梦寐以求的,前庭后院不说,房子里甚至还有老式的壁炉,据她说这是她祖父母留下的房子,由于工作地点的关系,她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但很明显鬼鬼非常不喜欢这栋老房子,不止一次地在邮件里抱怨过。


  “我可不像你,没有人喜欢住在老房子里,”鬼鬼在句尾连了三个巨大的感叹号,“我没有夸张,这里真的有一股腐朽的味道,说真的,没有人知道这砖到底存在几个世纪了。你现在喜欢八成是因为只看了照片,相信我,要是你住进来,说不定坚持的时间都没有我长。”


  虽然这样说,但接下来的一周在她发过来的视频里,白敬亭很明显能看得出来她还是蛮享受庭院生活的,毕竟他家楼下的公园里就不允许狗在里面疯跑。


  对,还有狗。


  他住的这栋高档公寓楼里明确标示拒绝住户养狗,这让从小见到狗就喜欢撸一把的白敬亭很是沮丧,所以当他看到鬼鬼视频里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着的那只傻乎乎的金毛的时候,只能羡慕地咬手指。


  鬼鬼的邮件让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某个清早吃完早餐出门,看着眼前明显又开始阴沉的天气和要下不下的雨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在鬼鬼邮件里看到的棕色房子背后的蓝天白云,第一次萌生出了休年假出去透口气的想法。


  可惜繁忙的工作没有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时间,等到他终于晃动僵硬的脖颈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刮着风下起雨的夜晚了。早上走太急没有带伞,白敬亭一边庆幸自己开了车过来一边大跨步地往停车场走去。


  夜已经深了,下着大雨的缘故,路上只有匆匆忙忙的人群,这使得任何没有雨伞但还是慢吞吞走路的人变得显眼起来,虽然有层层的雨雾遮挡,白敬亭眯着他那双不愿意戴眼镜的眼睛,很是轻易地辨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敬亭前几天刚刚分手的男朋友正牢牢牵着身旁人的手,在下着大雨的湿漉漉马路上,走得闲适又轻快,他脸上有白敬亭很少能看到的愉快笑容。


  他也没有带伞啊,怎么还能这么开心。白敬亭想。


  他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那人甩着潮湿的头发进门,气急败坏地对自己说,“下次一定要备把伞,淋雨真的太让人火大了。”


  白敬亭呆呆地看着,公文包的带子勒着他的手生疼。


  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大概事情都是会变的吧。


  他的思绪被大雨惊醒,狼藉的马路,黑色的天空,闪烁,跳跃又蔓延的闪电,偶尔炸起的雷声,发抖的双肩提醒着,他也知道淋湿的自己不可以感冒。


  点开的满室灯火并不能够立刻温暖冰凉的身体,白敬亭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去厨房煮姜汤喝,平时厨房他除了吃微波食品和速冻食品之外很少涉足,他蹲在地上想了半天都不记得究竟把姜放到了哪里,他犹豫了半晌,抓过了手机。


  [姜在哪里?]


  他不断安慰自己,这不算越界,就算是分手了他们还依旧是朋友,以一块姜为开头循序渐进问到有没有新的恋情根本不算什么。


  握着手机没过多久,那边就有了回音。


  [在冰箱装菜那个抽屉里。]


  白敬亭应声站起来,依照指示打开冰箱门,开始盘算下一句应该怎么转换话题才不算生硬,手机在他掌心里再次震动了。


  [敬亭,我们就别再联系了。]


  他低垂着头,手里拿着从里面翻出的白色塑料袋,底部的生姜抽抽巴巴的,看着很没有生气。白敬亭抿抿嘴,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鬼鬼这周的邮件开头聊到了她最近看的老电影,女生总是对男女主人公命定一般的爱情故事没有抵抗力,特别是那种穿越茫茫人海相遇的,更是轻易就能击垮她的心防。白敬亭对这类电影嗤之以鼻,所以一目十行地跳过了她大段的剧情描述和观后感,直接空降到了近况。


  “白白,我已经准备好要辞职了,毕竟北欧最近正是好天气,我怎么能错过这命运的设定呢,”这里的红色加粗字体很是显眼,“你呢,年假休了没?”


  白敬亭撇撇嘴拿起一边的咖啡杯,他根本已经N多年没有休过年假了。


  “说到这里我就要头疼了,我这一走估计个把月都不一定能回来,我们花花还好办,大勋帮忙看着,只是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有我们这老房子,万一要是下了大雨就完蛋了,全托付给大勋我也不放心,毕竟花花就够他忙的了。”


  “我原先考虑过请人来帮忙看着,但毕竟是我自己住的房子,外人进来总归是有点不舒服,所以最近都要烦死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啊?”


  白敬亭抬头看了看窗户外面的阴沉天气,又转回来看看放在桌上一厚沓的文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八成清早摄入了太多咖啡因,否则怎么会在回邮件的时候心跳加速,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时间迅速回复鬼鬼的邮件,要知道这封邮件发过来的时间仅仅是一个小时之前。


  他只是想到了解决办法。




02


  事情发展的程度有点超出了白敬亭的预期。


  他的原先计划是休个不算长的年假,在出去散心的时候顺便拜访一下鬼鬼,在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时间长度里留宿,可当他刚抛出这个建议,鬼鬼的回信就在十分钟内跳出来,语气激动地直接许诺了三个月。


  “听着,你不是喜欢我的房子么,我郑重邀请你来玩,如果能顺便帮忙照顾它的话,我感激不尽。”女孩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又在这句后面加了一段,“老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活脱脱就是恋爱假期的情节,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我最近爱看的老电影,我们都对现在的生活有些不满,都打算休息一段时间重振精神,于是决定要互换房子和一切。白白,这是梦想成真。”


  白敬亭一句都听不懂,他皱紧眉头开始毫不留情地戳破女孩的幻想,“鬼鬼,我没有看过那个电影,也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打算辞职,也不可能直接在你那里住三个月,我的年假没有那么长。”


  在等待回信的间隙,白敬亭抬脚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他随意地坐靠在待客沙发上,办公桌后面的人比他还随意,领带早都扯下来扔到一边去了。


  “找我干嘛?”撒贝宁舒服地窝进老板椅里,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电脑上。


  “师兄,我打算出去玩一趟,请几天假。”


  撒贝宁听完他的话,总算是舍得把目光投向他了,“行啊,刚好你的项目结束了,给你年假出去玩吧。”


  白敬亭也不多话,点点头就站了起来,倒是撒贝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子,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我说,多给你点时间,你去晒晒太阳,别一个人憋在家里。”


  句子里多余省去的话被藏进空气里,谁也没有戳破。


  白敬亭淡淡地看过去,这话一说就听得出来撒贝宁已经知道自己被分手的事情,眼睛一转又坐了回去。


  “怎么了?一个月不够吗?”


  “两个月,带薪。”白敬亭竖起两根指头,笑容狡黠,“毕竟人是你给我介绍的。”


  谈判结束鬼鬼的回信也到了,被抢白的女孩虽然语气有点愤懑,但还算是在认真的嘱咐。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所以就先简单地说几句,我家老房子最开始是砖瓦砌的,虽然后期又翻修加固,但还是存在一些老房子都有的问题,电路和家具都比较老,但鉴于你说你喜欢老房子,那么我猜这些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值得注意的就是,我需要你帮我浇花,偶尔菜园里的土也需要翻一翻,剩下时间你就可以去转转,我保证你会喜欢G市的。另外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帮忙看花花,就把它暂时放到大勋那里,等你确定了日期和航班,我再跟你说其他具体事情。”


  邮件后面附了一张她抱着花花坐在庭院里秋千的照片,金毛舌头伸得长长的,看着很是可爱。


  “欢迎你白白。”


  在他还没过去的时候鬼鬼就已经收拾好行李奔到欧洲去了,为了礼尚往来,他也把自己房子的开锁密码发给了鬼鬼,对方回了一句,“我家可没有那么高档啊,我到现在为止还用门口的花盆来帮我收纳备用钥匙呢。”


  白敬亭看到这里时笑意更深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M市没有让人失望地又在下雨,白敬亭头靠在机窗玻璃上,呆呆地盯着被灯光映照得模糊不清的水雾,心被未知的狂风吹得鼓胀得像是一面旗帜。


  他从没有跟鬼鬼见过面,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听到过,而现如今他竟然为了她的一封邮件和一栋房子的诱惑要乘坐三个小时的飞机飞到一个未知的城市。


  这真的太疯狂了,我需要一杯红酒。他想。


  在因为下雨有些延误的飞机起飞之前,白敬亭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些微的颠簸让他也只是无意识地换了个姿势,他睡得太熟了,以至于连梦到前男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被他遇到了。


  “敬亭,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让你有更激烈的情绪变化,虽然我这样说有点过分,但是,只有机器人才会把情绪处理这件事情闷在肚子里用程序解决。我希望你能用明显一点的情绪变化来告诉我究竟这个决定会带我们去哪里,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站在那里,像是接受下属汇报一样听我说话。”这是他们决定分床睡的前一天,前男友对白敬亭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就醒过来了,正巧赶上乘务长预报即将落地的广播。


  鬼鬼的房子在偏向郊区的方位,飞机延误正巧赶上下班的高峰期,白敬亭被困在出租车上整整两个小时,他喘着粗气拽着行李在路上走得飞快,一心只想冲进房子里洗个热水澡睡觉。今天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不,他错了,还能再更糟糕一些。他放下手里的花盆,站起身来想。


  按照鬼鬼的邮件里的说明,大门口从右边数第二个花盆,颜色是棕色还土黄色的那个,盆底有个洞,只要手指伸进去就能勾到,可他连花盆里的土都挖干净了,连个钥匙圈都没有看到。


  白敬亭呆站了好一会,没来由地生出了些许委屈,他顾不上门厅满都是刚刚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泥土,穿着干净的牛仔裤就直接坐了上去,月光亮澄澄的,只有他像个傻瓜。


  他没有鬼鬼的电话号码,深更半夜也不知道去哪里叫车找旅馆,原先严谨的计划被打乱一小环,所有都像积木一样轰塌,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循规蹈矩的人生突然出现的岔路口,你以为跟着走过去就能变得非常酷吗?事实证明,它不是主路是有原因的。


  白敬亭的垂头丧气被奔跑的声音打断,他拍拍裤子正准备站起来询问一下这位晚上还跑步的好心人最近的酒店在哪个方向,整个人就被一个快速移动的棕黄色物体扑倒,正正好地倒进那整片狼藉里。


  “这TM的什么情况!”白敬亭皱紧眉头去挡这个正在自己上方不断哈气的物体,却刚好对上旁边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你找鬼鬼吗?她出去旅游了。”


  拿走钥匙的罪魁祸首很是可怜巴巴地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连腿都不敢伸直。刚才电话里鬼鬼气急败坏地就差钻进通话信号里来亲手掐死他,魏大勋解释了半天还被直接挂掉电话当做惩戒,而真正遭受一切委屈的受害者却心平气和地打开行李箱,还招手让自己坐下。


  “花花狗粮吃完了我回来拿,顺便就出去遛它一小会,不知道你今天到,鬼鬼也没给我说。”声音在看到白敬亭乱七八糟的T恤和牛仔裤的时候越来越小,最后的尾音更是连气都是虚的。


  “没事,这不怪你。”


  对方体谅的笑容并没有让魏大勋心情好起来,在白敬亭还没来之前,他就已经从鬼鬼那里了解得七七八八,要来散心顺便帮忙看房子的人学历高工资高,善解人意积极帮忙但又不会有任何想要窥探别人隐私的行为,美好优秀得像是课本里的标杆人物,而自己让这位标杆人物深更半夜坐在门厅喂蚊子,还没有拉住狗绳有效阻止花花的飞扑,哪一条单拎出来都足够让鬼鬼弹好几个脑壳蹦的,如果她还在这里的话。


  “谢谢你,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魏大勋注意到他句子间停留的间隙,赶紧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叫魏大勋,鬼鬼的朋友。”


  “哦,原来你就是魏大勋啊。”白敬亭愉快地眯起眼睛。


  “是啊,”魏大勋没来由地感觉到后背发凉,“鬼鬼有提到过我吗?都说了什么?”


  “嗯你不会想知道的。”白敬亭摆摆手,“那么晚安了魏先生。”


  魏大勋被这个称呼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拜托,大勋就好。”


  白敬亭无意继续寒暄,他现在只想软着骨头摊进床里,于是只简单点了点头,对方也识趣地起身去叫花花,去往门厅的脚步没停。


  “对了,忘记说。”他在门厅转过头来,笑着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欢迎你来。”


  趁着月色与门厅的灯光,魏大勋的脸颊被分出了颜色不均的阴影色块,或者是因为呼吸到仿佛快要入夏的清新空气,又或者是因为花花一直磨蹭他小腿的缘故,白敬亭控制不住地想要微笑。


  “谢谢。”




03


  白敬亭强迫自己在床上躺到了十点,毕竟休假还是要有休假的样子。


  早晨他因为生物钟的原因赶在第一批鸟叫声中醒过来,卧室的遮光窗帘很好地阻挡了已经升起来的太阳,鬼鬼的床太过松软,又堆了一大堆抱枕,他被那个粉红火烈鸟的盖住了半张脸,醒来时表情并不太好看。


  “我专门帮你换了新的床单被罩,又找了适合你的抱枕样子颜色,保证你睡得舒舒服服的。”鬼鬼当时在邮件里是这么说的。


  她绝对是故意的,白敬亭冷着脸把抱枕翻了个面,塞进被子里。


  今天作为旅行者的第一天,他总该要遵循一下客观规律,在厨房里寻找一些能喂饱自己的东西,之后背上背包去转转。在等待吐司烤熟的时候,他抽空用手机下载了G市的地图,认真标注了感兴趣的景点,胸有成竹地准备出发。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手里握着手机茫然若失地转了好几个圈,地图上的小指针跟着转了好几次,依旧指向了不同方向,他在大太阳下口干舌燥,连四处环顾的目光都透着迷茫,汗湿的头发软塌塌地贴在后脖颈,白敬亭无奈地叹了口气,打算拉个路人问问。


  “白敬亭?”


  他赶忙回头,魏大勋半个身子藏在路边一家餐馆里,露出的头部显眼地展现出真诚的笑意,他仿佛是背着向着阳光的救世主,灿烂的光束就是他魔杖的所有组成部分。


  “嘿,看背影我就觉得像你,但又怕认错人,看了好久才敢开口叫你名字。”魏大勋朝他走过来,动作很是娴熟自然地帮他拿刚刚因为太热而卸下挂到手臂的包。


  “抱歉,里面有单反,很重。”白敬亭赶忙去拦,但对方早已先他一步把背包甩到自己背上,只好讪讪地接道,“真不好意思,麻烦了。”


  “没事,你今天什么安排啊?怎么逛到这里?”


  还没等白敬亭说出他已经有一个多小时迷迷糊糊找不太清楚方向,肚子已经抢先替他回答了,魏大勋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点同情,“在鬼鬼的厨房遇到困难所以连早饭都没有吃吗?”


  “只吃了一片吐司,”白敬亭滑动自己的手机,然后把它举到魏大勋的眼前,那是他之前做攻略的时候看到无数游客推荐的餐厅,“为了等着中午吃这个。”


  “小白,”魏大勋的眼神已经可以用怜悯来形容了,“你完全找错了方向,那家店距离你足足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白敬亭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配上他不由自主低垂下的肩膀,整个人看着都像是被丧气牢牢拥抱住一样。


  魏大勋赶忙环住他的肩膀,安抚地轻拍,“嘿别担心,要不然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我详细给你说说怎么走最方便快捷,保证你晚上能吃到。”他说完指了指身后的餐馆,“我和家人在那里吃饭,这也是个不错的餐厅,要不你先进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之后我来找你。”


  白敬亭点点头,跟着他的脚步走了进去,没想到刚进门没走几步,魏大勋突然停住脚步,自言自语道,“或许我们不应该一起进来。”


  他声音太小了,白敬亭跟在他身后只听清几个字,于是从他身后冒出头来,询问道,“你说什么?”


魏大勋飞快转过身,抓住白敬亭的手臂,略微使了点力,“包我给你拿着,要不你待会再进来?”


  “什么?为什么?”白敬亭迷惑不解地抬头看他,但由着魏大勋的动作,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我的家人,嗯,有点热情。”魏大勋想了半天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一点的形容,“如果看见我们两个一起出现,肯定会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怎么?”白敬亭看他紧张的样子,没来由地起了开他玩笑的打算,“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是是是,当然是,”魏大勋被他的话吓得拼命点头,“我只是......”


  “还是你觉得跟我一起出现被你家人看到是很丢脸的事情?”白敬亭表面冷淡地抱起双臂,实则内心笑个半死。


  这句被第三者听到会产生误会的话,着急辩解的魏大勋只能吸收到最直白的字面意思,他哪里看得着白敬亭的内心活动,当下急得就去揽他的肩膀。


  “大勋,你怎么去厕所去了这么长时间?”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音,把正搞小动作的两人吓了一跳。


  魏大勋暗呼不好,僵直脊背转过身来,挤出尴尬的笑容叫了一声妈。


  魏母狐疑的目光先是扫过瞬间挺直脊梁的两个人,之后聚焦到了魏大勋肩上的明显不属于他的背包上,倏地展露出大大的笑容,“你好,是大勋的朋友吗?”


  “阿姨你好,我叫白敬亭。”


  “大勋都没给我说他还有朋友要来,快来快来,正好菜刚上齐。”


  趁着魏母转身走在前面,魏大勋赶紧拉过他说起悄悄话,“这正是我想要避免的情况,鬼鬼之前跟我说你不喜欢这种陌生人太多的环境。”


  “我是不太喜欢。”白敬亭施施然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


  很好,竟然连着两天都做了可能会惹白敬亭不高兴的事情,魏 • 想跟白敬亭做朋友但总做错事 • 大勋只能正正肩上的背包,叹了口气跟上去。


  一顿饭魏大勋吃得胆战心惊,一直害怕着家人的过分热情会吓到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的白敬亭,一边吃饭还要一边偷瞄大家的互动。在目睹自己母亲正要第三次给白敬亭夹菜的举动时,他赶紧凑过去,赶在白敬亭有所回应之前让那一筷子的菜正正好落在自己盘子里。


  “你什么毛病啊,我给小白夹的那是。”魏母递来一个白眼,“你自己没长手吗?”


  “嘿妈你这说的什么话,”魏大勋嬉皮笑脸,“小白也长手了啊。”


  白敬亭一拳撞向他胸口,捧着盘子的样子看着乖巧又懂事,“阿姨你别理他,我没长手。”


  从餐馆出来走大半天了魏大勋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被白敬亭踩了一脚才住了口,可怜巴巴的连眼神都湿漉漉。


  “你别总把我当成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好么,也不用事事都过度考虑我的感受。我没有生气你提前拿走了钥匙,更不会不高兴跟你家里人吃饭,反而,我觉得这些都很有趣,你应该想象不来,我以前的生活有多么无聊。更何况我吃的挺开心的啊,你家里人都好可爱,我因为工作忙,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回家吃饭了。”白敬亭低头笑笑,刻意隐下了语句里的失落,好在魏大勋神经大条又不爱多说闲话,没有抓住话头问个不停,相反他快速转向了下一个明显更加轻松愉快的话题。


  “嘿你看前面,这里就是最热闹的街区了。G市的魅力点就在夜晚,白天太热太闹,晚上就显得可亲多了,吃着冰淇淋在街道遛弯,走多久都不会累。”


  他骄傲地伸直手臂指向前方,满眼都是邀功的得意,“等我们在那家很有名的餐馆吃完了晚饭,真正的旅程才要开始。”


  白敬亭转了转眼睛,故意使坏说道,“可我不是夜间动物诶,吃完饭就想回去休息。”


  魏大勋满腹的精细计划被这句话打得方寸大乱,张张嘴好一会才说,“那也不错啊,窝在家里喝茶看电影,”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对这种安排的赞美之词,“鬼鬼的家庭影院很不错。”


  白敬亭被他逗得笑弯眼睛,仁慈地松了口,“吃完饭再说吧,也许喝了咖啡我就没有那么急着想要回去了。”


  魏大勋因他这句话里隐藏的可能性高兴地眼睛瞬间亮起来,身边涌动的热风像是他欢快情绪的最佳代言人,“这家店一向要排队好久,我先去看看需不需要排号。”


  他像个急躁的青春期少年一样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半靠在招待台面上和人说话,大厅发黄的灯光从正上方打下来,把他整个人都拥成这个城市最温柔的人。白敬亭放慢脚步看着,心下一动,相机在魏大勋肩上背着,他只得掏出手机来照,魏大勋恰好这时把目光转过来,看他在照自己,瞬间笑开来,歪歪头露出梨涡。


  真好看。




04


  他们还是去的有点晚,只能拿着排号坐着等待,夜晚的凉风吹着倒也挺舒服,等待也就不那么熬人。


  “喂,你刚刚是不是拍我了?”魏大勋点点他肩膀。


  白敬亭忙着拿手机刷微博,头也不抬地回答,“没有啊,你看错了。”


  “少来,手机那个角度只可能是拍照,别想骗我。”魏大勋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另一个可能性,底气也就没那么足了,“你不会是在自拍吧?”


  白敬亭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真是自拍啊,”魏大勋被他那一眼看得瞬间底气全无,只得悻悻地扯旁边无辜盆栽的叶子,“刚刚我这边光线挺好的,拍出来应该不会难看。”


  “什么叫不会难看啊,我多会拍照的,”白敬亭被他的话气得去抢他的手机,“让我看看你拍照技术是有多好。”


  “唉别。”魏大勋想拦他,又怕自己没轻没重地弄疼了对方,只能半推半就地任白敬亭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摸去了手机。


  “你这自拍什么直男角度啊,”白敬亭边翻边嫌弃地撇嘴,“还有这张,流完汗披头散发有什么好拍的,丑死了。”


  “不是,那是给我妈拍的,她之前非说我胖了,天天督促我运动完要给她发照片证明,所以我就随便照了一张。”魏大勋越说越尴尬,把手机又拿了回来,“你别看了,我确实不太会照相,以前出去也是一个人,没人给我拍。”


  白敬亭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越界了,他跟魏大勋总共认识加相处了不到三天,这样跨过界限直接去翻人家的手机确实有点超过,他脸皮薄,直接道歉的话说不出口,憋着气耳朵倒是先涨了个通红。


  “我知道你拍照好看,鬼鬼给我看过你拍的照片,”魏大勋一点被冒犯的意思都没有,还笑嘻嘻着跟他说话,“构图特别好,你随便照照都特别有样子,改天你教教我呗。”


  对方给了个台阶,白敬亭松了口气,赶紧抬脚就走了下来,但面上还是端着,他皱着鼻子回道,“我看看吧。”


  正巧这时他们的号被叫到了,魏大勋站起来的同时也顺手把他一把搀了起来,手臂松松垮垮地挽着,手倒是握得挺紧,“说好了啊。”


  晚上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这家店打的就是招牌,十几年了生意再好也没有扩充店面,桌子凳子在大厅乌泱泱地摆了一大摊,食客肩膀碰着肩膀头凑在一起,不同桌的陌生人因为这距离看起来也像是一起来的朋友,都是年轻人,就算不认识离得近的也互相说着几句,热腾腾的烟火气。


  白敬亭第一次到这种环境吃饭,新鲜地左顾右盼不看路只管往前走,魏大勋怕他被凳子磕着腿,跟在后面小声提醒,“小心点,低头看着点路,别磕到腿,我跟你说这磕到可疼了,店里的凳子都是正宗木头磨出来的,重得不行。”


  白敬亭耳根子被他的话熨帖着又开始发烫,他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转头回了一句,“知道知道。”


  他转头幅度不大,后颈扯着软肉,余光被魏大勋侧头有点无奈的微笑占满,像是参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心下一跳赶紧把头扭了回来,可老天偏要给他看透天机一点惩罚,正巧有食客起身结账,突出的椅子脚正正撞上小腿骨,他疼得双腿都软。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对方也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歉。


  白敬亭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手扶着腿想要直起身来,后面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他,握住腰施力让他能轻松一点。


  “座位就在前面,快点过去坐下。”


  白敬亭不敢回嘴,老老实实地被扶着坐下,小腿依旧疼着,胀得都木了。


  “疼死了吧,跟你说了小心你也不听。”魏大勋也不见外,坐到他对面伸手就从桌子底下要捞他的腿,白敬亭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干嘛呀!这么多人呢,我自己会揉。”


  “你那样坐哪方便蜷腿啊,一会再碰着别人,老实点,我揉几下就好了。”


  要说魏大勋这个人也挺奇怪,笑起来看着好说话得不得了,就算碰着再爱耍性子闹脾气的人,他也最多偏着头笑笑,从不正面硬刚,不像白敬亭,就算要吃亏嘴上也绝不留情,能占多少便宜是多少。可要是魏大勋一不笑严肃起来,眉头都不用皱,眼睛一瞥就自带威严气质,嘴要是再抿起来,杀伤力更是十成十的倍数上涨。


  现在他就是这样的表情看着白敬亭,手上动作没停,微微弯着身子,一伸手就把他的腿捞起来,手在小腿上按了几下,问道,“是这吗?”


  白敬亭被他的严肃表情压着不敢拒绝,小声回了一句,“下面一点,靠近脚踝那边。”


  旁边已经有女孩被他们的对话和动作逗得捂嘴笑了起来,白敬亭如坐针毡,整个人僵直得像是货架上的娃娃被摆弄,连疼还是不疼都感觉不出来了,反观魏大勋镇定自若,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能招呼着白敬亭看看菜单想吃什么,闲适自在地仿佛不在公共场所。


  好在魏大勋知道分寸,揉了几下赶在白敬亭夺路而逃之前放过了他,改而认真介绍特色小吃,白敬亭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跑了神去想有些烫热的小腿。


  “选不出来我们就多点几样,吃不完的就带回去放冰箱,哪天懒得出门了还能填肚子,”魏大勋看他半天不说话还以为犯了选择困难症,“都是小吃,一份分量也不大,吃吃看喜不喜欢。”


  “行,你看着点吧。”


  魏大勋点点头,起身拿着菜单就去窗口点餐。白敬亭一个人坐着玩手机,旁边刚刚捂嘴笑的女孩凑过来,低声询问道,“那是你哥吗?对你真好啊。”


  白敬亭一滞,摇了摇头,“就是朋友。”


  “哦朋友啊,”上扬的语气里带着太多不可明说,“那他有女朋友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白敬亭说完就赶紧低头装作认真玩手机的模样,女孩见他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话。


  没一会魏大勋就风风火火地坐了回来,捏了一沓零钱和小票,“我就按特色点了一些,你尝尝看。”


  白敬亭侧光瞄到那女孩又有开腔的意思,赶紧往前俯身开启新的话题,“一会去哪啊?”


  “随便转转呗,这夜景挺不错的。”魏大勋低头去摸裤袋里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抬头说,“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我妈打的,八成又是叮嘱我晚上要少吃。”白敬亭笑着看魏大勋略有些无奈地一边应答一边往外走,感觉到身边人又凑近,没来由地有些烦躁。相互之间坐得太近就是这点不好,说点什么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他讨厌这种私人空间被侵犯的感觉,不禁往外边坐了点转头阻隔那边投来的目光。


  “不好意思,能不能拜托你把这个给你的朋友?”那边小心翼翼推来纸条,“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


  现在的女孩都这么主动吗?白敬亭抬眼看她,伸手把纸条捏进手心,应了句好,那边立刻感恩戴德地道谢,抓着包拉着朋友起身走了。他侧眼看了看,里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没什么多余词句,纸也是匆匆忙忙撕下饭馆的点单纸写的,边还带着毛糙。


  “看什么呢?”


  白敬亭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推到魏大勋面前,“给你的。”


  “给我?”对方接过打开,笑了一下就掏出手机开始按键。


  白敬亭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吓到,“喂你在干嘛?”


  “存号码啊。”魏大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惊讶的都有点口吃,“你...你对她有印象?刚好是你喜欢的类型?”


  “什么啊?”魏大勋抬头,“她?谁啊?这不是你的号码吗?”


  白敬亭被他逗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号码,这是刚刚坐我旁边的女孩让我转交给你的。”


  “哦是吗?那好险没有打出去,”魏大勋面色如常,他把手里的纸条揉了揉塞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握着手机顺势问道,“你电话多少号?”


  这什么情节转折啊,白敬亭笑得趴在桌上半天直不起身。


  “笑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是啊,这有什么好笑的,白敬亭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特别逗。魏大勋表情好笑,动作好笑,连拿手机的样子都特别好笑,全天下都看不懂,只有他自己这样觉得。


  他直起身,正巧撞上魏大勋还没收回去的笑容,立刻回击道,“不好笑的话你笑什么啊!”


  魏大勋空着的那只手无比自然地伸过来,揉揉他的头毛,笑容咧得更大了,“因为你在笑啊。”


  白敬亭耳边突然鼓盈充满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如果真要他来形容那是什么声音,八成就是把带着碎冰块的可乐一股脑地倒进马克杯里,碰着瓷边的丁零当啷跟着后边的气泡声音轰隆隆地充盈了脑袋。


  他晕乎乎地低下头去。


  夜景最后还是没有一起转成,魏大勋刚出饭馆门就接了个电话,转过身子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歉意,“抱歉小白,我朋友临时有事让我去顶个班,今天就陪不了你了。”


  白敬亭不甚在意地晃晃手臂,“不要紧,我刚好也想回去了,”他吸吸鼻子,末了补了一句,“下次补上就行。”


  下次两字一抛出,魏大勋立刻高兴起来,这样说就意味着哪怕不是明天不是后天,总是会有一天能够实现这个可能性,他攥着这沉甸甸的许诺兴奋地回答道,“那是当然,我知道哪里特别好转。”


  “行,那你走吧,之后联系。”


  说完一挥手,白敬亭就插着裤兜自顾自地往前走到马路边打了辆车,魏大勋朝他招招手,等车都开了他才想起忘记问白敬亭要电话了,当下悔得差点想跑去拦车。


  算了,大不了就直接杀到鬼鬼家里去,这条后路总算是让他忍住了内心翻腾的悔意。


  刚往前走了没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陌生号码,魏大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这我号码,存好了啊,”那边语气嚣张得很,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你明天有事没事?没事的话我们去哪玩啊?”


  有事也得给推了啊,魏大勋低头笑笑,回答道,“你今晚可以想想去哪玩,我明早去接你。”


  “好嘞,明天带点早餐来啊,要特色的。”


  魏大勋应了声好,收好手机往前走了几步还在笑,偏偏头转而又哼起歌来。




05


  白敬亭是被花花湿漉漉的鼻子拱醒的,他一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一边自然无比地去呼噜花花头顶的软毛,惬意无比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醒了还是有点迷糊,手肘枕着床边仰着脖子发呆,花花也不闹他,乖乖地趴在一边摇尾巴。他伸长手去够手机看时间,然后侧着头枕在手臂侧耳听厨房传来的阵阵水声,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很久这样恬适的生活。


  不用起很早开车去公司忙那些永远也加不完的班,不用在冷冰冰的厨房里绞尽脑汁做一顿填饱肚子的餐饭,不用再去为那些他不懂得该如何处理的人际情感而感到疑惑。


  他只用安静地躺在这一小片阳光里。


  “花花,小白还没有醒吗?”魏大勋的声音由远及近,“哦你醒了,那怎么不起床?”


  白敬亭懒散地从枕头和被子围成的舒适棉花堆里抬起头,伸长手臂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魏大勋眼睛转了转,故意举着双手走到他这一侧的床边,作势要把手伸进他的被子里,嘴上还恐吓着,“让我来帮你清醒一下。”


  白敬亭被他吓得直往后躲,笑着蜷缩起了身子,伸直手臂去抓魏大勋凑过来的手腕,却意外发现对方的手根本温暖干燥,和他威胁的语句相悖,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一遭,当下抿起嘴唇,回话里带上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嗔怒,“怎么骗我,明明手不是冰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冰你了,”对方恶作剧得逞,笑得十成十的灿烂,“怎么算骗你。”


  白敬亭被他的话弄得哑口无言,没来由地有点羞臊,好在魏大勋最知道如何见好就收,他点点白敬亭的鼻尖,“快点起床,粥再热一遍就不好吃了。”


  白敬亭起身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奇怪。他性子慢热,身边相熟的朋友哪一个不是相处了十年以上,才循序渐进地被纳入安全距离的小圈子里,就算是鬼鬼,也是有来有往了好一段时间才被稍稍拔高地位,可这条规律和原则完全用不上在和魏大勋的相处上面,那人像是提早就掌握了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见招拆招,杀得人片甲不留。


  他吸溜着拖鞋胡思乱想地朝厨房走过去,粥的香味刚拐过转角就能闻得真切,他急切坐上高脚凳的动作被魏大勋轻拍手背打断,诱哄着拐了方向去洗漱。


  他买的是G市最出名的鸡丝粥,替代熬粥用白水的鸡汤浓稠鲜美,掺杂其中的白色鸡丝肉和酸榨菜合着葱丝一起变作令人心生愉悦的锦上添花,白敬亭足足喝了两大碗才舍得把脸从碗里抬起来。


  在魏大勋身边他什么也不用操心,只需要穿得好好看看的,搭配上喜欢的鞋子跟在后面就行了,从好吃的市井小吃到鲜有游客知道的古迹景点,魏大勋简直是地陪届的沧海遗珠,每一项都安排的妥妥帖帖,让白敬亭不仅眼睛赏心悦目,肚子也心满意足。


  他幸福地在鬼鬼的老房子里享受着悠长又美味的假期。


  魏大勋晚上有时没事,在朋友开的清吧里帮帮忙,偶尔唱几首歌,他本来没想着要拉白敬亭去,可某次对方无意间知道了,非缠着要去看看。


  “跟你们大城市的酒吧肯定没法比,”魏大勋开着车还在絮叨,“我怕你觉得无聊。”


  白敬亭哪会愿意放弃这能窥到他日常生活状态的机会,连到停车地方不远的距离都是一溜小跑。


  “怎么会,我以前从来不去酒吧,”白敬亭嫌他啰嗦,气鼓鼓地甩上车门,“开车少说话。”


  周末的晚上人还挺多,魏大勋驾轻就熟地穿过有些幽暗的走廊,护着白敬亭坐到酒台边。调酒师抬眼看到魏大勋,随意点点头,看向白敬亭,“你朋友啊。”


  “对,给小朋友搞点果酒,度数别太高。”魏大勋呼噜一把他的头毛,“一会好好听听,哥哥今晚要唱歌。”


  魏大勋大概是很有人气,光是上台调试麦克就有掌声,他一点也不慌张地点头回应,看起来就是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


  白敬亭撇撇嘴,嘲讽一句“臭屁”就低下头,一直到音乐响起来才看过去。


  魏大勋嗓音温柔低醇,他唱粉色苏打,生生把冒着气泡的饮料唱成顺柔甜腻的热巧克力,表情愉悦认真,从“五彩斑斓世界你是唯一”一直到“怕是这辈子就遇到仅此一次而已”,原本女生甜美的key被他唱得更多几分缠蜷悱恻,单脚点地合着轻柔的鼓点和吉他,魏大勋好像一个人就能撑起所有的恋爱情节,不论底色是粉色的,还是蓝色、黄色的,在他的声音里,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


  白敬亭原地坐着,不远处的舞台上,那人只单纯坐着,手一挥就带来新的世界,整个场地都能闻到春天气息里绿草与花朵,蓝色天空中掠过去的白色风筝,拴在高架桥上的红色气球,悬浮着不需要吹风就能越飞越高,触碰到想象不到的边界。


  面前的果酒度数不高,但他微醺着如喝了满满一杯的长岛冰茶,晕晕乎乎地想要笑出声。


  他跟魏大勋一起的时候总是想要笑的,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冒出嫩芽的枝叶搔着身体的痒处,他怕痒,可也不想闪躲。


  


  魏大勋只唱了这一首歌就偷摸带着白敬亭跑去吃夜宵,周末的夜晚是年轻人的天下,就算夜已经深了,好吃的餐厅的门口依旧大排长龙。


  “我们餐厅在搞活动,回答问题会有不同程度的优惠,看你俩这么帅,只要回答出来了买单就打八折哟,”站在门口的门迎很会营销,“问道简单的,你做过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啊?”


  问题真的简单,但凡谈过恋爱的都能答得出来,她满心以为面前的小帅哥只消犹豫一下就一定能给出答案,没想到这个小帅哥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开口回答。


  这真的不能怪白敬亭,他就算谈了恋爱,也绝计不是那种会做浪漫事情的人,他想不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唯一算得上恋爱的感情在几个月前结束得也有些难看,很难再去扣出什么浪漫情节。他踌躇着觉得光是沉默实在难以应付空白,没等他想出更好的办法,跟在身后的魏大勋向前一步,温暖的胸膛牢牢地从后面轻柔地罩住了他。


  “最浪漫的事,当众唱情歌算不算啊,”魏大勋笑起来的梨涡甜蜜又狡黠,“大家都以为我是唱给所有人听的,但其实我心里的听众只有一个。”


  获得自由了的白敬亭被拥着朝餐厅里面走去,热乎乎的蒸汽混着食物的香气兜了他一头一脸,他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被魏大勋牢牢牵着,掌心潮湿得像是融化了一百个甜腻的小秘密,他只觉心脏的跳动都牵动着手背的血管,鼓胀着穿过皮肉,来到了掌心,加快融化所有的一切。


  他感觉到有什么在呼之欲出,但他不敢点破,只当自己是埋进沙坑的鸵鸟,躲避着哪怕只有稀薄的空气。


  他们偶尔在深夜无人的街道比赛跑步,白敬亭笑着耍赖去拉魏大勋的衣角,后者从善如流地向后伸出手臂。他们闹着气也喘不顺,偏偏还要张嘴大笑,高涨的情绪从额前乱飞的发丝都能看得出来。


  输了的白敬亭被魏大勋背起来,惩罚一样原地疯狂转圈,他眩晕着也不忘高高举起手臂,高声尖叫着比青春期的未成年还要大声,他从来不是什么成熟的大人,他才发现。


  暧昧发酵得恰到好处,能触碰得到但又不至于非要戳破讲个清楚。他享受着又惧怕着,他不知道犯规之后结下的果实红的这么诱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06


  鬼鬼在欧洲玩得很愉快,她在邮件里提到了回程的时间就在后天,不用多加说明,白敬亭就能意会到这次假期就该要结束了,毕竟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早早地订好了返程的机票。


  这很正常,在成年人的生活里,每一天都面对着不同程度的离别,他早已经习惯了,也早都不痛不痒了,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


  他抱紧怀里的花花,默许自己在回信里问了一个他在住过来第一晚之后就想要问的问题。


  “我以为你是那个老乐队的粉丝,但怎么在你家一张海报都没有看到。”


  鬼鬼的回答来得很快,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白敬亭会问这个问题。


  “那张唱片不是我的,是大勋拜托我挂在网上问的”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被无数的藤蔓牵绊住脚步,最后那根缠绕地更加用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侧脸去看窗外的天气,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M市,没有一丝阳光,阴冷着像是要下雨,他翻出手机去查航班信息,查了好几遍都显示正常到达,连延误的可能都没有。


  他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行李,收拾起来花费不了什么时间,可这也不是他抱着花花的脖子瘫在床上几个小时都不动弹的理由。他希望能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又害怕真的听到脚步声。


  他在循规蹈矩又慢热的人生里,已经为魏大勋开了无数次后门,抄了无数次的近道,弯弯转转的他当然知道前方的去路最终指向的是哪里,只是这最后的最关键的决定必须得由他自己来做。拉扯着要放弃要牺牲的,彻彻底底甩开就要奔向未知的,所有已经发生的、将要发生的、无论是毁灭还是即将成型的,这个决定。


  


  魏大勋最后还是来了,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开起玩笑还依旧是欠欠痞痞的,只是当他接连抛了几个有意思的梗,发现白敬亭没有接的意思之后,最终也跟着沉默了下来,抱着花花坐在沙发上看白敬亭低头收拾东西。


  外面像是要下雨,他还带了雨伞,车就停在前院,他是打算要送白敬亭去机场的,但对方摆摆手,说叫了计程车。


  “嗨,最后一次还怕麻烦哥哥吗?”魏大勋开着玩笑,攥紧手里的钥匙。


  别以这种方式分别,再不济也要跟着去机场,借着分别的由头拥抱一下,要不他一旦走出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魏大勋跟自己说道。


  他坚持着与对方拉锯扯锯,白敬亭却像是铁了心一样不松口,语气也越来越冷淡,像是要提早划开距离。


  “小白我们别吵,”魏大勋坐在沙发上,只觉得眼眶都在发烫,“别把这个当做我们告别时候最后跟彼此说的话。”


  M市跟G市隔得那么远,就算现代通讯发达,但就因为这样,才会有新鲜事物随时会取代彼此的顾虑,他不知道白敬亭怎么想,但他担心得快要发疯。


  “你真的别送我大勋,”白敬亭沉默半响之后说道,“不然我真的走不了了。”


  他沉默着帮白敬亭装好行李,再送他走到玄关,花花一直贴着他的小腿,毛绒绒的触感像极了擦他心里汇聚的眼泪的纸巾。


  他放纵着自己去抓魏大勋垂在身体一侧的手臂,颤抖着嘴唇努力挤出微笑,“你有我的号码,我保证下飞机之后会第一时间给你发信息。”


  “你知道我不想要这个。”


  “那我给你打电话。”


  “白敬亭,”魏大勋忍无可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们又不是生活在古代,通信不方便,我年假很多的。”


  魏大勋把住他的后脑,叹了一口气,抵住他的额头。白敬亭小小地缩在他的怀里,因着这个动作闭着眼睛睫毛一直没有停止抖动,他大脑嗡得一声,充满了麦克风录音里的磨人底噪,空白中闪现出魏大勋之前唱得那首歌。


  在“为走进我心里的那个专属秘密”和“一个表情都让我动了心”之间的那句是什么?


  哦对了,是“kiss me kiss me”。


  他迷迷糊糊着被魏大勋含住嘴唇,微扬的脖颈卡住微妙的弧度,他半闭眼睛迷蒙着被玄关暖黄色的灯光灌满一整条银河。


  他嗅到了凌晨四点挂着露水的玫瑰花。


  


  魏大勋在把他送出门之后就转身坐到玄关的鞋凳上,花花跑过来蹭他的腿,他也只是僵硬着手臂把它搂过来。他坐下来才有时间仔细想想究竟有多少想要做的事情他都没来得及和白敬亭一起,最简单的,他连白敬亭有没有打开听那张唱片都还没有问。


  他蜷起双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安慰着自己,好歹是有了号码,不管怎么说,小白承诺了落地之后会打来电话。


  可之后呢,他还没有想过。


  他就这样静静握着手机发愣,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得很急,巨大的声响使得把头埋进魏大勋怀里的花花在没来得及分辨出熟悉的味道的时候,抢先叫出了声。


  魏大勋愣愣地抬起头,被门外卷来的难得的冷空气包裹住鼻子,轻柔留下红色印记,他眼角的泪水还没有擦掉,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腿酸麻得厉害。


  白敬亭放下沉甸甸的包,皮质的底面接触上木质地板,闷声地像是鲜红的心脏重归了原位。


  “你的航班现在应该已经要起飞了。”魏大勋被巨大的惊喜原地定住,脑袋彻底死机,开口说出的只能是最浅显的表层。


  “我知道,”白敬亭接过他的话头,语气雀跃又骄傲,“所以下次当别人问我做过最浪漫的事是什么的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想和你谈谈,


不灭的鬼怪和神论,


人间的烟火与车窗,


透过树梢穿过手掌的阳光,


这个月的第一场黄昏,


和一场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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